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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天水文学】张望林/离 家 在 外(小说连载)

天水文学 │311期写作 ? 创造?交流?享美好人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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离 家 在 外
张望林
(一)初入打工路
今夜是南山根这一年在家里呆的最后一个晚上。正月十五一过,乡下城里的年已过完,该干什么的就必须出发,奔赴该去的地方,迈进又一年的打工路。南山根蹲在大门外的一堆石头上,一根又一根地抽着五元钱一包的兰州牌香烟。在他的旁边蹲着一只老黑狗,时不时用黑黝黝的脑袋在南山根的大腿蹭来蹭去,虽一年来南山根和黑狗就呆那么几天,但黑狗知道他就是主人,这与南山根的性格一样憨厚,忠实。
父亲隔着窗台叫南山根,让他进来有话和他说说。南山根猛抽了几口,随手将烟头扔在地上,狠狠地踩了一脚,并答应道,大,我就来了,边说边匆忙朝屋里跑去。他知道父亲这几年身体越来越不好了,屋里稍微有点烟就呛得厉害,所以只要父亲在屋里,南山跟从来不吸烟,实在憋不住了,就悄悄地溜出大门,蹲在门口的石头堆上,好好过过自己的烟瘾。
根子,你今年还去建筑工地抹灰吗?父亲低声地问他。南山根一边点头,一边回答说,就是的,大大,你问这咋来。我只是随口问问,就是觉得大这一辈子给你带来好多麻烦,有些苦了你了,父亲说着长长的出了口气,便将头转了过去。你说这干啥哩,把身体好好缓着,为我们把门看好就行了,尽胡上心的撒,南山根说着便坐在炕沿上,看着父亲额上如刀刻的皱纹和干瘦的脸颊,南山根心里的确有说不出的痛呀!母亲走的早,父亲既当爹又当妈把自己拉扯这么大,真的太不容易了,现在父亲的腿脚又不灵便,行动起来全靠双拐。
你看根子,今天我想对你说说,我今年六十多了,俗话说,“人过六十,夜夜防死。”估计陪你的时间也不多了。你也老大不小了,我们南家自从你爷爷到我,再到你都是单传,你也是唯一延续我们南家香火的人了,我也知道建筑工地上的钱也不好挣,这些年你也非常辛苦,但是你也该考虑一下你娶媳妇的事情,你还是换个地方去打工,比如饭馆什么的,至少那里女孩多一点。父亲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,嗓子变得沙哑,甚至抽泣起来。
大,我知道这些,你不要太难过。我今年才二十八,再挣几年钱考虑娶媳妇的事情。
二十八了,根子,不小了!咱这样的条件,再不抓紧,你可能就打光棍了。你也知道,你指望我给你说亲事是不可能的,现在和过去不一样了,农村和城里一样,媳妇都是自己谈,包办的婚事根本行不通了。你也知道,村里和你年龄一样的人家都有媳妇了,甚至一些已有孩子了。父亲也知道,这几年自己病恹恹的身体对儿子的拖累好大,看病花钱不说,自己的生活费都得靠南山根往来寄,他也体谅到儿子的难处,平常他非常节俭,把不得把一分钱当一角钱来用,所以儿子给他的生活费,他尽可能攒下来,他希望将来能给儿子减轻一点负担。
南山根家的房子,还是他父亲身体好的时候盖的,当时也算是村里最漂亮的房子。现如今,父亲看着村里一栋栋的新房子拔地而起,一个个新媳妇去进村里,他急在心里,仿佛人过上的蚂蚁。但自己的这身体,也只能是干着急。南山根知道父亲的心思,便开口说,大大,我还是再干几年抹灰工,能多挣一点是一点,后面的事情边走边看吧!
儿呀!再边走边看你就真打光棍了,你给不会让南家的香火灭到你的手里吧!你也知道,抹灰的人整天蓬头垢面,那个女孩子能看上你,何况在工地上找个女的简直就是凤毛棱角了,那找媳妇就更是天方夜谭了。那一夜,父亲的话南山根牢记在心里,他的思绪穿过了大海,飘过了大山,直到父亲开始发出均匀打鼾的声,他悄悄地披上外衣走出院门。
乡村的夜晚是宁静的,远处的山峦在淡淡的月色下若隐若现,朦朦胧胧的树影无不流露出一种无言的神秘啊!南山根突然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在梦里,甚至头顶的星星也在对他眨着眼睛,对他悄悄地说话,因为这里毕竟是生他养他二十多年的地方,他深爱着这个地方,虽然没有高楼大厦,虽然没有霓虹灯照耀的夜色,但却有一股说不清的暖流,时时刻刻围绕在他的四周。有时他真不想离开这里,可为了生活又万不得已离开,这也许就是生活,即使欺骗了你,你还得笑着脸贴上去,放下自己的一切,做自己原本不喜欢的事情。
南山根还是走了,当然他带着善意的谎言走了,他不想让父亲再为自己操心呀!他心里明白,这些年在外找工作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,何况自己只有一个初中文凭。在建筑行业的滚爬摸打中,他不知吃了多少苦,挨了多少顿师傅的三喝五喊,终于学会了抹灰,也可以算是一门技术活。一年虽然是苦点,但比起小工来说,挣的钱还是可以的。南山根对抹灰充满着一种热情,一种对未来的憧憬,他相信,抹灰一定能让他有一个好的生活,媳妇会有的,车也是会有的,楼房这个还得迟一点,因为茅子坑那么大的一点面积,自己一年才能挣回来。常常听工友们说,咱都是下苦人,只有盖楼房的命,工地上也时常听到这样的话,盖楼的人不主楼。
有时南山根觉得城里人很好笑,走路要钱,吃饭要钱,即使撒一泡尿也得五毛钱。没有那五毛钱你就憋着,人有三急,什么时候拉比吃还急呀!从城里找个偏避没人的地方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,你总不会当着人来人往的大街来个现场直播吧!每当五毛钱交给看厕所的老头或老婆子时,南山根心里就跟堵了一个毛线疙瘩一样,这啥地方,连屎尿都管,还是咱那堡子湾村好,一出门,那个崖边里、庄稼地里、地垄边等等,那个地方都能解决。
南山根走的那天早上,他匆匆忙忙给父亲和自己做了一碗酸拌汤,父亲还吃着,他便朝堡子湾村的梁上跑去。父亲看着儿子跑出院门,他也指着拐杖一瘸一拐跟着,一遍又一遍的让儿子慢点不要急,南山根再三劝父亲回去,可父亲坚持还是把他跟了好一段,实在走不动了,便朝儿子挥挥手,大喊道,干活小心点,吃饱、穿暖。眼角的泪水早已在父亲的脸颊上流了下来,看着自己屎一把尿一把拉扯大的儿子,这一走又是一年,他也知道这些年儿子在外受了不少苦,他多么希望自己的腿好起来,至少给儿子挣着添补一点。可不争气的腿始终就那样,儿子多次对他说,大大,妈走的早,你只管把我们的门看好,门开着,家就在,钱我挣,将来会好的,为了这一句话,他不知放弃了多少次结束自己生命的念想。
堡子湾村在沟底,一天只有一趟去城里大面包车,由于村里本来人就不多,司机怕费油,不愿进村里。周围乘车人必须自行爬到梁上去等车,一错过也就只能等明天在走。南山根火急火燎的跑到山梁上,车还没来,他稍微松了口气,一屁股坐在土台台上,和认识的人打个招呼,问一问今年都去哪里。其实等车的人很多,但坐车的人就那么几个,大多都是送行的,而他也知道父亲身体不方便,来去都是自己一个人。
南山根等了不长时间,一声既长又刺耳的汽笛声响起,紧跟的便是浓浓的尘土漫天飞扬,司机加售票员的刘麻子从驾驶室跳下来,跳上车顶的行李架,下面的人开始往上送行李,一个个编织袋在司机的手里三下五除二码得整整齐齐,一层网兜往上一捆,一个个编织袋多像城里穿着空调裤女人的肥大腿,圆鼓鼓的。刘麻子嘴里骂骂咧咧的嘟哝着,他娘的带这么多的行李安家去家,快买票,去县城的18元,去市里的28元,去火车站的35元。说是买票,其实只是收钱,从没有见刘麻子给谁给过票。大家也只能按他说的一个一个交钱,谁也不敢说什么,这一沟就这一趟车,早上走,晚上回,你不坐就只能不行了,再没有别的选择。
刘麻子“呸”的一声往自己灰不溜秋的手上吐了一口唾沫,清点着收来的一张张票子,麻子脸上露出了一丝丝的笑意,滑稽而又猥亵,将一叠票子塞进他腰里缠着的一个钱袋子里,随口喊了一声,快都上车,便钻进驾驶室里,“笛笛”按了几下喇叭,车子开始缓缓移动,送行的人也跟着车向前移动,但时间不多,车开始加速,送行的人便与车的距离越来越大了。挥手的,抹眼泪的,哭喊的,瞬间在乡村公路上成了一道风景,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在送丧里。和南山根一样的抹灰工,一年到头在家里呆的时间就那么几天,孩子老人留在家里,甚至有些刚结婚不久的新媳妇也留在村里,为了生活,就只能往外奔,建筑工地上要的都是些年轻力壮的劳动力。当然,南山根和其他人不一样,除了父亲在没有亲人,父亲腿行走又不灵便,也无法送他。看着眼前的一切,他也少了一份哭天喊地的心痛,总而言之,南山根还是觉得村里人有人情味。
南山根的行李少的可怜,一个帆布包里只装了几件换洗的衣服,再无其他。南山根自打工开始,一直就这样,别人都是背着被褥出门,可他离开他母亲太早,没人给他缝,只能是到哪儿就在哪儿买,他到绝得还方便。至于他买的被褥,一般都是些便宜货,再加上自己整天和沙石水泥打交道,一年被褥早已不成样了,何况拿回家来也没人拆洗,还不如一丢省事。不管城里乡下,一个家庭没女人,要想把生活过得体体面面、干干净净,那是不肯能的。
一路上,南山根由汽车转火车,再转汽车,每一个环节,他一点也不陌生,但拥挤是令他最头疼的事情。乡下人出门,为了少花钱,不管走多远,一般都买的是硬座或站票,特别是下苦力的农民工,就更不必说了。南山根这些年一直在新疆一带的建筑工地打工,自然坐的火车是朝西走向的,也是通常说的慢车,没有空调,里面热的跟蒸馍的笼仓一样,还有那脚汗味、大蒜味,甚至屁臭味,简直就是一次身体的较量。就在这样的条件下,谁也不觉得谁怎么样,反正坐这长途车的一般都是去新疆的农民工,这几年新疆的工资相对较高,但大家都知道新疆的时差,天亮的早,黑的迟,工资高自然是多流的汗水换来的。可在南山根的心里,只要能多挣钱,他根本不怕苦,他也和其他的乡下人一样认为,力气没了可以再有,但挣钱的机会不会常有的。
南山根轻车熟路地又来到原来的工地,四周围着简易的墙壁,上面印着一行行大大的广告字,两扇钢管焊接着的大门一般是紧闭的,南山根敲了几下大门,看门的老头余师傅一看到南山根,便说道,你岁鬼还来的早,咋不在家里好好耍几天。南山根笑着跟余大爷打了个招呼,便朝自己原来的宿舍走去。说是宿舍,其实就是泡沫板搭建的活动板房,里面除竹胶板撑起的简易床外,什么都没有,这就南山根又一年的生活。南山根倒觉得这是一种不错的生活,至少觉得比自己的父亲强多了,因为父亲只走过他们那儿的县城,他至少出了省了。父亲一辈子就扎根在那黄土地上,一辈子在泥土里抛捡生活,一年的收入不要遇上灾年,家里人不要生疮患病,也就只能维持个温饱。而他在这里,天天看着一栋栋高楼大厦,虽然这都是别人的,与自己没有半毛钱的关系,可心里却是畅快的。再者自己一个月下来,少说也能挣上个五六千元,这是他父亲想都想不到的。有时南山根也想,自己什么时候也和城里人一样,住上楼房,把自己的到父亲也接来想两天福。可想过了,也只是笑笑而已,泥腿子的自己真不知何时才能有这样的生活,也许还是下一辈子吧!
早上起来,南山根简单洗漱完毕,先把肚子填饱,再带上工具,背上一壶凉开水,便朝那满是架管的地方走去。南山根这几年下来早已熟悉了这里的一切,但有一点他一直不敢忘,那就是安全。他还时时刻刻提醒其他的工友们,安全比啥都重要,没命了什么都就没了,何况家里人还在等着我们回家过年里。所以,南山根在工地上还有一个外号,叫安全操心员。当然,包工头老赵凭这一点就非常喜欢南山根,只要南山根在工地上,他的班组他就放心一大半。安全在建筑工地那可是了不起的事情,一旦出问题,那就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情。
建筑工地上的活有好多种,有木工,架子工,钢筋工,混凝土工等等,南山根说大一点就是混凝土工,说具体一点就是抹灰的粉刷工,负责大楼的主体完工后,把内外墙面抛光磨平,每间房子从上到下、左到右、前到后,还有屋顶都要用水泥沙浆抹好多遍,这就需要抹灰工一模子一模子涂上去,全都是力量活,特别是抹屋顶,是技术活,更是力量活,你稍不留神,全都从上面掉下来,一天的活也就白干了。工地上除管理人员外,一般用工分为大工和小工两类,南山根干的是大工活。而小工就完全是力气活,负责配合大工,提供水泥沙浆等材料,工资比较低。其实,大家都知道,每个大工都是从小工一步一步干上来的,南山根比谁都清楚这里面的道道。
在抹灰的工地上,一个小工一般配合好两个或三个大工,小工的辛苦自然可想而知。给南山根打下手的小工叫瞒瞒,二十出头的样子,个子不高,人很消瘦但也很有精神,老实憨厚,干活不惜力气。南山根从不把他当小工看,觉得瞒瞒和自己的弟弟一样,只是他没有弟弟妹妹。有时候瞒瞒忙不过来了,水泥砂浆也就供应不上了,南山根自己就去推,也从不呵斥瞒瞒。其实,工地上的小工上工地的时间要比大工要早,在抹灰工进场前小工必须把水泥沙浆提前准备些,推放到注定的位置,特别是按天算工钱的,绝不能让大工闲着材料,这是每一个包工头的铁定理,大工闲着干的活自然就少,而工资却不能少呀!当然,另外一种方式就是按平方来算工钱,一般是大工催小工,这样干得多就挣得多。总而言之,要挣多钱,不下苦力是不行的,建筑工地上有技术含量的活农民工也干不了,他们唯一有的就是力气,凭力气挣一点辛苦钱,这就是农民工的命……
张望林,笔名晨溪,甘肃天水人,文学爱好者,现就职于行政机关。作品散见于《天水文学》《秦州文艺》《天水晚报》及多家网络公众平台等。在写作中寻回那一片属于你、属于我、属于我们大家的天地,永远坚信“写作即是坐下来判断自己。”
《天水文学》创刊以来,受到了很多作者的支持和鼓舞,在这里,我们回忆父母恩情,用文字梳理过往的点滴,抒发乌鸟反哺,欲养不待的感慨,孝道成字,总能令无数读者感叹悲伤,无限触动;在这里,我们也常道古说今,说家乡奇人奇事,一方水土,养育子孙万代,也埋藏着无尽的文化瑰宝,等着我们去挖掘和发扬光大;在这里,我们寻找着生活中点滴美好或忧思,情思入笔行,天南地北,海阔心驰,沉下心来,忘掉一切羁绊和烦扰,一起畅游精神星空,一起璀璨于真情的旷野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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