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潍坊漫记(5)红高粱

金铃子布面油画《大篆》80 X100 CM
9月17日。晴。红高粱
一直把高粱看成花,成串的小红花。我的家乡重庆每到秋季,有稀稀落落的高粱在田埂边立着。因为稀落,所以耀眼。
对高粱的记忆是重大日子可以喝的甜酒。少时,家里三姑姨婆们来,围坐在桌子边,祖父郑重的从里屋抱出一个黑黑的老陶罐来,罐口上蒙着红布,祖母小心翼翼的插上一根小竹管,端上桌。大家一人吸一口,轮流吸。此时,出奇的安静,只听到深深的“呼呼呼”的吸酒声,然后是“啧啧啧”的声音,毕,大家纷纷赞叹“好好好”。读中学时,我一直想长大了就和冯江霞生活在一起,我和她一家,除开她做的红苕粉炒肉好吃,另外就是她家自留地里总是有高粱花,坛里总是有高粱酒,他爸爸酒量好,总是喊:二妹,把床脚的酒抱出来。初三没有毕业她就和一个乡村小学的老师结婚了,这让我失落了很久。我常常在二中的山坡上坐着发呆,不知那个老师家有没有高粱酒,应该有吧。第一次被抛弃的感觉,如高粱酒洒落一地。
高密的红高粱与众不同。喝高粱酒也不一样,是大碗的喝,还喝一碗摔一碗。碗一摔顿生豪饮之气。这么多酒要多少高粱来酿造。在《红高粱》影视基地,好一片高粱地啊。从未见过这样繁茂的高粱地,它们整齐如同排兵布阵的士兵,枣红色的高粱红满天。比人高的高粱迎风舞蹈着波浪的长叶子,一串串穗子从空中垂下。走进,仔细听,可以听到高粱叶子互相撞着拥抱亲吻叠加,发出的哗啦哗啦的响声。正午的太阳耀眼,枣红色的衣壳,激情勃发的籽粒,在阳光下闪烁如一场艳遇。
你仔细闻,闻到酒香,也闻到打屁虫走过留下的小小的臭味。你会会心一笑。
唉。
满眼是高粱。爱一样无有边际。我叫它美人。叹词一样的美人。生长在太阳光下的美人。在书,房舍,火车,点心,酒,在爱抚中的美人。用一粒籽,一个音节来表示自己的美人。良田里一颗红麦芽一样的美人。艺术家画笔孕育过的美人。衣领上饰着一朵金穗的美人。千万双眼睛渴慕地盯着你的美人。
它在那里迎风起伏。它全然不知。
第一株,无事。
第二株,无事。
第三株,无事。
第四株,一个蚂蚱在高粱叶片上挥动它的巨剪。几只蚂蚁在高粱上来来往往。一只蜘蛛推穗望日,它荡呀漾呀,沿穗而上,沿穗而下。它的小脚围杆飞舞。我细细看它,决定掰一根高粱杆尝尝。我真这样做了。我躲在高粱地里,费了好大的劲折断它,它没甘蔗甜,也没有玉米杆甜,但吃起还可以,只是水分不多。按道理高粱杆也有非常甜的,可能我选的这根没有选好。看来,少时我偷吃玉米杆的经验在这里是无效的。
往前去,有一高台,专门为登高远望的人准备,在重庆虽然没有大片的高粱,却到处是高台。一重山。二重山。无需高台,我常常站在高岗之上远望,我是一个视力有限却纵情于远观的人。
一个站在高台看高粱的女人,迎风而立,犹如一株红高粱。一个男子在仔细打量她,仿佛看她的红唇或脸上的雀斑。
一头骡子在高粱叶簇下,独自酣睡。沈念和张楚在谈论骡子,说骡子无性,也不能够繁殖。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,仔细走进看它,它睁开眼睛看我,眼睛安静清澈美极了。心里对骡子多出一分怜悯了。无性无育,美又有什么意义呢?
一个孩子在击打巨鼓。有时候他停下来,看看我,对我笑一笑。
一只大蜻蜓侍候着五位女人的丰臀。
一条大汉把高粱酒端到我们双手。
外乡人。过客。
这些恰到好处的一切。
同行友人问我,“金铃子,为什么果实全部向下?”
媚。
“媚?你答得奇怪。”
不媚上容易,不媚下难。不媚上,不向权贵低头,大不了,不求升官,不求发财,事情多做点,出差多一点,补助少一点,年终奖金少得点。或者早点下岗,菜市场卖菜去,未必世界不给人活路么。不媚下不向流俗弯腰,你试一试。
如此。如此。
今天是旅途的最后一天。鱼禾的火车是上午的。她提前和我说再见。就用这首歌给她送行。
“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啊,往前走,莫回呀头。 通天的大路九千九百九千九百九啊,从此后你搭起那红绣楼呀, 抛洒着红绣球啊,正打中我的头呀, 与你喝一壶呀,红红的高粱酒呀, 红红的高粱酒呀,红红的高粱酒呀嘿。”
后记
不知不觉潍坊之行写下近万字,或是有缘,或是啰嗦。礼赞过的东西越来越多,爱的事物一定越来越少。还有另一条到高粱地的路,酒破窖而出,往后的幸福以长叶拂面,踏醉而歌。多少人与它寸步不离。他们等它酿好这酒——用她的风,她的月
等它堕入穷。他们说:永别了,你这爱过我的人。
一个声音在说:让这一切荒芜吧。于是,秋分,它停止了繁衍和生长。
沉默。沉默。
潍坊。高密。不过是莫言的故乡。
谁没有故乡呢。
金铃子 2017年9月23日10:15:53秋分
金铃子布面油画 80 X100 CM
金铃子简介,信琳君,号无聊斋主,中国作协会员,诗人,书画家。曾参加24届青春诗会,中国国家画院曾来德工作室访问学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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