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烟栾+编辑汪二峤
01
天刚蒙蒙亮，高府就声势浩大地忙碌起来。
“席开六十桌，都是四冷荤，八大碗，凉菜用暖房的小黄瓜，上菜顺序切记不能错。”
“第一抬嫁妆是一柄通体透亮的玉如意，听说是新夫人当年做皇商的外祖父留下来的，也不知道我们有没有福气看一眼。”
“一百二十抬的嫁妆……啧啧，不愧是巨富商贾家的女儿，虽说是娶平妻，可咱原来的夫人嫁进来时可只有六十四抬嫁妆，这新夫人进门可就把她比下去了。”
“嘘……小点儿声，夫人还在花厅里坐着呢，你不怕她听见？”
“听见又如何？老夫人对夫人的不满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，不然也不会促成老爷抬平妻进门了。你听我一句话，以后还是多花些心思，巴结巴结新夫人才是要紧事。”
……
丫鬟们嘴碎的那些话，传入花厅。
花厅里正站着几个管事的婆子，听到外面那些放肆的交谈，分别交换了看戏的神色。
可夫人姜绮坐在美人榻上，眉眼也没动一下，手里捏着嫁妆单子，吩咐道：“要再三核对，无误后交给库房，你们都先下去吧。”
等婆子们齐齐退下后，站在一旁的姜慧气咻咻地说：“姐姐，她才进门，府里的管事婆子们就这样埋汰你，你可得想法子治她们一治，否则以后还不蹬鼻子上脸的？”
姜绮轻轻摇头，眉间始终笼罩着一抹轻愁。
相公高文宣在本地任县令，因得罪了地头蛇，被狠狠敲诈一笔，高家陷入危困之际，有一商贾富户主动抛出橄榄枝，言明若女儿能做县令夫人，愿意让女儿带白银十万两嫁进门来。
今日便是迎娶新人杜梦水进门的日子。
姜绮闲言碎语听得不少，但她从未放在心上，因为她相信相公高文宣。
说起来，姜绮当初也算是低嫁。
她与高文宣的婚事能成，一是姜父看中了高文宣的潜力，二是高文宣求得虔诚。
两人成婚后，倒是一直恩爱和谐，在姜家遭难之时，高文宣也未曾看轻过她。
平妻进门之前，高文宣也再三保证，娶平妻只是权宜之计，自己依旧最爱姜绮，谁也不能代替姜绮在他心中的位置。
只是，说好的六十四抬，怎么变成了一百二十四抬嫁妆呢？
姜绮秀眉微蹙，原来商量的“平起平坐”，难道在一开始，就要打破平衡？
02
新人进门，敬茶。
高文宣和杜梦水双双穿着大红色喜服，红色的绣球在中间相连。
姜绮稍稍移开眼，尽量做出面色平和的模样。
杜梦水跪地行礼，姜绮低头打量她，眉眼清秀、眼波如水，生得一副好模样。
老夫人高许氏眉开眼笑地望着杜梦水，喝了她的茶后，拉住她的手叠声叫好。转而眼角余光瞟到姜绮这边，笑容顿时一敛。
在场人见着，心中自有计较，想着这高府内宅，以后怕是不会安稳了。
拜过长辈，杜梦水在喜娘的搀扶下转过身子，对着姜绮，把茶杯举过头顶，娇滴滴地说：“姐姐，请喝茶！”
姜绮伸手，手指触到茶杯底部的那一瞬间，茶杯突然“哐当”一下，掉在了地上。
热茶洒在姜绮的手上，烫得她轻呼一声，忙收回手，抬头却看到了婆婆高许氏一双冰冷的眸子。
姜绮本想解释，可是当她转头，看见高文宣已经弯下身，紧张地问杜梦水有没有烫着时，心中便如一股寒风呼啸而过。
虽然是平妻，后进门的给先进门的敬茶是规矩，姜绮吩咐管事婆子再去换一杯。
高许氏却拦住了：“敬杯茶还耽误这么久，就要误了洞房的吉时了，就这样罢，礼成，送新人入洞房！”
厅堂的人一哄而散。
姜绮木木地站在原地。
姜慧本想安慰姐姐几句，却不知该从何说起，只轻声道：“姐姐，我们回去吧。”
姜绮看着新房的方向，幽幽地问：“你说，相公会和她圆房吗？”
03
姜绮翻来覆去地怎么也睡不着。
高文宣从前追求她的画面，与今日他和新人进门的画面交织在一起，搅动得她心火灼烧了大半宿。
直到凌晨才稍微有了一点点睡意。
半睡半醒间，姜绮感觉被子里钻进来了一阵冷风，转身一看是高文宣的脸，她惊问：
“相公，你怎么来了？你不是洞房花烛吗？”
“有你才叫洞房花烛。”
姜绮先是一愣，转而一股惊喜从心底涌起。
她一扫昨日的不快，紧紧搂着他的腰。
高文宣翻身压了过来，锦账里响起细细密密的呻吟……
事后，高文宣附在姜绮耳边解释：“她那里，我表面工夫得做，毕竟也是八抬大轿娶进门的，杜家还在看着呢，若是她一进门我就弃之不理，那我岂不成了骗人嫁妆的小人了？绮儿，你要理解我……”
姜绮羞怯地点点头。
第二日清晨，老爷的新婚之夜被大夫人留在房中的消息，迅速传遍了全府。管事婆子们之前还等着在二夫人面前讨好，现下却是犹豫了。
因为高许氏只生下高文宣这一个儿子，所以府里的人干脆称呼姜绮为大夫人，杜梦水为二夫人。
新婚第二日是认亲仪式。
杜梦水早早地到了厅堂，反而是高文宣昨日折腾了一宿，早上任凭姜绮怎么喊也起不来，到日上三竿才梳洗完毕。
姜绮心里直打鼓，认亲的时候，高家的亲房都会出席，如果他们误会，是她故意把高文宣留在屋子里，要给新妇一个下马威，那这不贤的罪名她是背定了。
这边她催促着高文宣赶紧出发，刚走到回廊处，便见杜梦水带着一众管事婆子朝这里来了。
“姐姐，我跟婆婆说相公昨晚累着了，认亲就没有等你们，想让你们多睡一会儿的，没想到你们已经起来了。”杜梦水的脸上，没有丝毫不快。
高文宣面露愧色，对杜梦水说：“倒是难为你了。”
姜绮没有接话。她想到昨日大出风头的一百二十四抬嫁妆，以及猝不及防打翻的茶杯，怎么也无法将杜梦水看成一个大方善良的人。
果然，杜梦水的下一句话，便亮出了锋刃。
她笑意盈盈地说：“婆婆知道姐姐今日晚起，说起姐姐自进门以来一直掌握府里中馈，想是累着姐姐了，于是把厨房的事情交给了我，还请姐姐把对牌给我，带我认识认识府里管事的婆子们。”
04
管事婆子们原本还有些惶恐，以为姜绮定要为难二夫人一番，才肯把对牌交出来。
没想到大夫人姜绮痛快得很，直接将对牌给了杜梦水。
等高文宣和杜梦水离开后，姜慧跺脚道：“姐姐，你就认输了吗？你婆婆摆明了是要一步步剥夺你管家的权利，难道你不反抗吗？”
姜绮笑了笑：“你以为，今天我不把对牌交出去，她就拿我没有办法了吗？不，她会出更加下作的招数，嫁进来一年有余，我难道没有领教过吗？”
说起这对婆媳的恩怨，那可是自姜绮进门起，便结下了。
高许氏早年守寡，辛辛苦苦地将高文宣拉扯大，期间生活困顿。及至后来高文宣中了进士，做了一方县令，才从当初处处看人脸色的卑微妇人，一跃成为县令的母亲。高许氏可算是扬眉吐气，在众人的吹捧下飘飘然。
后来，出身官家的儿媳妇姜绮进门，姜绮气度雍容，只是在耳朵上镶了一颗小小的南珠耳环，就能把满头金饰的高许氏比得粗俗不堪。
虽然旁人不敢明言，但高许氏依旧能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出一二，因此不管姜绮怎么勤谨恭敬，高许氏依然是看她不顺眼。
也因此极力促成了杜梦水的进门，打算借着杜梦水压制姜绮。
婆婆的这些打算，姜绮早已成算在胸。
她不会主动给人难堪，但防人之心不可无。她也不会傻傻地妥协，在内宅，若没有人没有权，她便是那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。
05
杜梦水接手厨房没几天，就出事了。
厨房的采买有相熟的农户，这家人种的南瓜口感极好，高许氏十分喜欢，可偏生农户说今年的南瓜已经卖完。
杜梦水听到采买的人说，见着那农户的瓜棚里还有南瓜，以为农户是不想卖给自己，她为了讨好高许氏，尽早在厨房站稳脚跟，于是派了娘家的陪房悄悄找到那家农户，打算强买强卖，抱了人家瓜棚里的南瓜，丢下银子就走。
可他们不知道，那是农户留下来明年做种的南瓜，抱走了明年就没得种了。
那农户种菜的手艺好，为人正直，性情也急躁。
他咽不下这口气，直接告到了县衙，谁知杜梦水就是县令的新夫人，这下连高文宣的面子也挂不住了。
杜梦水居住的西院，足足闹腾了两个时辰，姜慧站在门槛边，神色跃跃欲试，“姐姐，我想去看看。”
“不行！”姜绮一口回绝，“落井下石非君子所为，父亲从小教你的道理都记到哪里去了？”
姜慧嘟着嘴，十分委屈的模样，姜绮的心顿时软了三分。
姜绮和姜慧并非同父同母的亲姐妹。
姜慧是庶出，小时候被姨娘带大的，虽然后来也在她的教导下成长，可行事总是少了几分落落大方。
就像近段时间府里发生的事情，姜慧总是容易被挑起气性，姜绮却知道打蛇打七寸，明白只要她抓住了最关键的部分，就可以胜券在握。
至于杜梦水的挑衅，姜绮的筹码，就是高文宣独一无二的宠爱。所以不管是茶水被泼，还是认亲时婆婆故意给她难堪，她都不慌。
还有高许氏的刁难，她也不发怵。姜绮的底气是，自己掌握中馈一年有余，把从前高许氏手里乱糟糟的内院治理得井井有条。
高许氏出身乡野，没有见识，以为家里是她一人独大，所有人都要听从她的命令。可这府里也是一个小江湖。就她姜绮，也是用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才让内院走上正轨。杜梦水一来就想鸠占鹊巢，势必会手忙脚乱，她什么招都不用出，静静等着便好。
06
姜绮给姜慧细细分析了一遍利害关系。
姜慧这才撒娇般地靠在姐姐身上，说：“原来姐姐心中早有成算，我还奇怪呢，姐姐之前怎么都不急。”
姜绮有些爱怜地摸了摸姜慧的头，说：“好了，你如今也知道了，去传膳吧，今晚相公应该是没空过来了，叫厨房上一道你喜欢的鲈鱼。”
姜慧笑嘻嘻地应了。
只是这一去，到了暮色时分也没回来。
姜绮正打算让人去看看，才起身就见高文宣撩帘而入，带着一身冷意，出口就是责怪。
“你是怎么管教你妹妹的？她把二夫人的手烫伤了好大一片，娘发了怒，正要赶她出府呢！”
未完持续
这是新的古风连载，会日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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汪二峤：喜欢阅读和写作。她热衷于写充满人间烟火的都市文，天马行空的新编山海经、新编聊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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